10. 宾馆
学生时代的假期总是太短,无论多久也不会感觉到长。
其他初三的学子都在埋头苦读的时候,叶遥和乔落却是想尽了一些办法来玩。不同的是叶遥是偷偷地玩,还要躲着她父母“严密”的监督,乔落却是光明正大的。乔木从不干涉乔落的学校生活,倒不是说他不想管,只是有心无力。他自己连初中都没有读完,他一提起有关乔落学校的事情,黎默便会嘲笑他。最关键的是,他很怕会惹乔落不开心。
无论乔落想要做什么,他都只能顺着她。她自由地让人羡慕,尤其让叶遥羡慕至极。
殊不知,乔落更加羡慕她有人管着。
她也希望有爸妈能催她起床,催她学习,晚上给她买夜宵,劝她不要熬夜,早点睡觉。
她想。
她非常想。
却再没有可能了。
她所失去的东西,乔木用心努力地想要弥补,却终究无法替代。
一切并非他的错误,他总觉得亏欠她许多。
夏天到了的时候,乔落自己也没有想到她会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。叶遥也成功地考上了,成绩比乔落高。但她和乔落却不得不分开,她妈妈要送她去省会省会城市里的重点高中。
叶遥是哭着对乔落说的,她很伤感。乔落也有些舍不得,毕竟,她们度过了两年形影不离的时光。但乔落远没有叶遥那般悲痛,她知道她们迟早要分开。她们有太多不同的地方——不一样的家庭,不一样的性格,不一样的理念,注定她们将有不一样的人生。
乔落并不担心,她会遇见和自己相同的人,在不久的以后。
当分离的结果已经注定之后,乔落和叶遥坐上了南去的列车。开始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场旅行。
带着她们走的,是叶遥的一个表哥,年纪和乔木等人相仿,还带着他漂亮的女朋友。和他们在一起,乔落并不感觉到多拘谨。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路宁,她以后还会再次离开,这次离开已经让她懂得,她注定只属于路宁。无论她走多远,走过多少个地方,只有路宁,唯一可以让她感觉到安心。
她去了大连,去了北京,最后去了上海。
每个地方都是匆匆一瞥,时间不允许她过多地逗留。走过了,就忘记了。
她没有办法适应那里的交通,适应那里的街道,她站在街道边的人行路上,就觉得恶心想吐。
整个旅行,她都是半睡半醒。这三个城市,她究竟去了哪些地方都不太明晰。白天跟着叶遥的哥哥浑浑噩噩地走,晚上躺倒床上就睡着了。她好想回家,但不敢拂了那几人的兴致。
她每走到一个地方都要呕吐一场,叶遥知晓她晕车,也不介意。她表哥的女朋友却多少有些嫌弃。叶遥和她因了此事差点吵了起来,惹得大家很不开心。那天晚上,吃过饭后,叶遥表哥提议一起去逛夜市,乔落借口身体不舒服,独自回宾馆休息。
天气闷热,空调开着,躺在床上吹了一阵,感觉到冷。乔落又将空调关了,将窗子打开,恰有一阵风卷入,立时清醒了许多 。昏昏沉沉了几天,这才想起临走时乔木千叮咛万嘱咐要给他打电话,这件事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。
乔木的手机关机。她往家里的座机打,没有人接,又往黎默的手机打,依旧无人接听。
她想这两人多半是喝多了,就自己上床睡觉去了。
第二天乔落又打了一遍电话,依旧是无人接听。乔木和黎默的手机都关机了。
乔落有些心疑,却没有精力去想。她发了一场高烧,烧到三十九度,因此在宾馆里躺了两日。安排好的行程不得不就此搁置,叶遥表哥的女朋友就此抱怨不停。乔落听得烦了,干脆用被子蒙住了头。
隐约听见叶遥和她表哥商量着就此回去。乔落觉得无所谓了,她也不是特别喜欢旅游,她并不喜欢四处走动。只是她更不想呆在家里。
她发觉到自己一直都在逃避着什么。整个初三,白天上课,晚上便在叶遥家蹭着,后来干脆跟着学校住宿生上晚自习,直到深夜才回家。寒假不是和叶遥疯玩,就是把叶遥拉到家里看电视。叶遥提出出去旅行之前,她每天一个人在城市里闲逛,从白天走到晚上。
她并不喜欢远行,觉得很累。但是坐车已足够让她感觉痛苦。她之所以答应一同前来,只是因为不想留在家里。
如果可以,她真的希望这个暑假能再少一些。
她在逃避着黎默和乔木。但究竟在逃避谁,她自己也不甚知晓。
宾馆的床很舒服,比家里的要舒服地多。她不知道自己睡了究竟有多久。睡一会儿,醒一会儿,有时能听到床边有人在低声交谈,有时又似乎是在梦里。房间里的灯似乎一会儿亮,一会儿灭。她做了好多个梦,梦见了好多个人,她梦见了自己的父亲,梦见了邻居家那对好心的夫妇,她还梦见了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,她在梦里想象出她的模样,也不知是否真实。她梦见了乔木,安莲,还有黎默。
她甚至梦见了她和乔木呆在同一张床上。她并不知道他们是在那里做什么。
她只知道她有些怕他。她想走,他不让她走。
她向人求救,却发现她求救的人竟是黎默。他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,坐在窗台上,抽着烟。他的身旁有个若隐若现的身影,既像是安莲又像是她自己。她感觉到越发的凌乱了。
乔落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不觉中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。
房间是黑的,窗子外却有些泛亮。隔壁床上的叶遥睡得正酣。她不想打扰到她,静静地起床下地,摸到鞋子,悄悄地去洗手间。回来的时候,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发现了一个未接电话,是黎默打来的。时间是前一天晚上六点多。
那时已是凌晨两点多,乔落想想这家伙也该睡了,便没有回。
躺回到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心神不宁着。
突然想起,她出来快一个月了。她没给乔木打电话,乔木也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。
乔落头脑中开始涌出了各种想法。三年前,父亲自杀流血的场面在她脑中不停地闪烁着。
如今已过三年。三年前同样是一个夏天。
她的夏天,就没有好事情发生过。
她躺下又起来,实在忍耐不住,给黎默打了电话。
电话接地很快,完全不像被吵醒了的样子。
电话接通了。乔落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落落?
也许是这面许久没有声音,黎默问道。
我哥呢?让他接电话。
电话那边忽然沉默了。乔落最不喜欢的沉默。若是电话里无人说话,她总是会怀疑自己是在给谁打的,还是说,他只拿起一个电话筒,电话筒那边的人已经不存在了。
我哥哥呢?
乔落又问了一遍。
她倒是希望黎默是打着电话睡着了。乔木也在他身旁睡着了。
他们总是很能睡,总是睡不够。若是没有人打扰,乔落真疑心他们可以睡上一天一夜,睡到地老天荒。
窗子外的天空仿佛是被染白了,那种不通透的白色。看得人心窝发胀。
她仿佛听到了很久没再听过的布谷鸟的声音。它们也是一夜未眠么?叫地这般无力。还是和她一样,感冒了,或是坐车坐得累了。
它们叫得乔落的心更慌了。
你回来吧,落落!乔木出事了。